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(ADHD)不只是注意力问题 — 它关乎自我调节、健康与希望

大多数人想到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(ADHD)时,会联想到注意力不集中、难以条理化或无法静坐。但核心而言,ADHD 与其说是注意力问题,不如说是自我调节的挑战,即大脑为实现长期目标而管理时间、情绪和行为的能力。心理学家兼研究员Russel Barkley博士曾将 ADHD 描述为 “面向未来行为的障碍”。这一表述道出了关键:ADHD 不仅影响我们关注的那些人或事,更影响我们思考、规划和准备未来的深度。

ADHD 也是EFDD, Executive Function Deficit Disorder执行功能缺陷障碍。

——Russel Barkley博士

指个体在执行功能(大脑用于规划、组织、解决问题、管理时间、控制冲动、调节注意力等的高级认知能力)方面存在显著且持续的困难,导致日常学习、工作或社交功能受到影响的一种状况。

当时间感知被压缩

临床心理学家Barkley研究中最引人深思的观点之一是 “时间感知窗口缩短”。ADHD 患者的心理视野更狭窄,往往专注于眼前的事物,而非数天、数周或数月后的事情。

这意味着人们做决定时,更倾向于即时回报而非延迟收益。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会选择深夜刷手机的即时满足,而非睡眠带来的长期益处;或是放弃健康备餐,转而选择当下便捷可口的食物。

这并非缺乏自律,而是一种神经模式。这种神经模式让人们在当下做选择时,难以将未来的后果纳入考量。

当听到来访者说 “我知道该做什么,就是没法让自己行动” 时,我就会想到这个概念。ADHD 不是 “不知道”,而是 “难以做到已知的事”,尤其是当回报存在于未来时。

对健康与福祉的累积影响

当自我调节功能 (self-regulation)受损,其影响远不止注意力或创造力。睡眠、饮食、运动和安全等日常行为习惯,也会随着时间累积产生巨大影响。研究表明,未接受治疗的 ADHD 与更高的意外伤害率、慢性压力、肥胖、物质滥用甚至更短的预期寿命相关(French et al.,2024)。Barkley的研究发现,未治疗的 ADHD 可能使预期寿命缩短 9 至 13 年。这并非源于某一种特定疾病,而是成千上万倾向于即时舒适、忽视长期健康的微小决策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
很多人认为,ADHD 儿童会随着大脑发育 “摆脱” 这种状况,但研究表明情况通常并非如此。近期一项研究显示,只有约 13% 至 30% 的人在二十八九岁时症状消失,这意味着大多数成年 ADHD 患者仍需应对注意力不集中、冲动、时间管理和情绪调节等问题,这些问题可能影响工作、人际关系、财务状况,甚至增加意外或心理健康问题的风险(Jiménez-Muñoz et al.,2024)。

作为治疗师,我见证过这种模式给来访者带来的疲惫。许多人背负着多年的羞耻感,认为自己懒惰、“扶不起的阿斗” 或 “就是无法振作”。但当我们将 ADHD 视为自我调节的挑战而非性格缺陷时,对话就会从指责转向共情,从愧疚转向成长。

关于 ADHD,一个常见的误解是认为它会随着个体成年而自行消失,但研究显示仅 13%-30% 的患者在近 30 岁时症状完全消退,绝大多数成年 ADHD 患者仍需应对相关挑战。

其实,ADHD 可有效管理与治疗

好消息是,ADHD 是最可治疗的心理健康疾病之一。有证据表明,适当的治疗 —— 无论是药物治疗、心理治疗还是辅导 —— 都能显著减少冲动行为、改善决策能力,甚至降低健康风险(Jiménez-Muñoz et al.,2024)。关键在于持续性。ADHD 治疗并非权宜之计,只有长期坚持且量身定制,才能达到最佳效果。当人们获得恰当的综合支持时,往往会表示更能掌控自己的选择,与目标的联结更紧密,也更有能力过上自己一直憧憬的生活。

Barkley博士也强调,ADHD 相关的预期寿命平均值低于常人并非固定或不可避免(Barkley & Benton,2022)。他的研究指出了九个影响寿命的关键因素,包括睡眠质量、体育锻炼、营养状况、吸烟、物质使用、驾驶习惯和压力管理。这些方面具有可塑性,通过意识觉醒和外部支持可以得到改善。所有这些因素的核心,是一种名为 “行为抑制” 或 “责任心” 的深层特质。 即能够暂停行动、预见未来,并基于未来做出选择的能力。通过心理治疗、药物治疗、结构化安排和日常练习来强化这种能力,不仅能提升自我调节水平,还能帮助人们活得更长久、更健康、更有目标感。

心理治疗通过强化执行功能发挥作用,包括培养情绪调节能力、时间感知力、规划能力和自我关怀意识。药物治疗则能提供实施这些改变所需的稳定性。两者结合,支持的是诊断背后的 “人”,而不仅仅是改善行为。

顺应大脑运作,而非对抗

与 ADHD 共处,意味着要设计一种与大脑运作方式相契合的生活。这可能包括:

  • 借助外部提醒工具,而非依赖记忆力;

  • 建立结构化安排和问责机制,而非依赖动力;

  • 练习正念或短暂停顿,减缓冲动时刻;

  • 将任务分解为简短、可见的步骤,创造动力和即时反馈。

这些策略并非为了 “治愈” ADHD,而是为了支持自我调节,在意图与行动之间搭建桥梁。久而久之,这些桥梁会变成习惯,保护健康、人际关系和自尊。

视角的转变

ADHD 不仅仅是注意力问题,更是关于如何连接当下与未来的问题。当这种连接被打断,生活就会变成一系列被动反应,而非主动选择。但这并不意味着改变是不可能的。通过意识觉醒、外部支持和恰当策略,ADHD 患者无需强迫自己 “更努力”,而是通过学会更聪明地顺应大脑的运作模式,重新获得掌控感。

在我参与的许多团体咨询、研讨会和培训中,一个常见主题是:ADHD 在心理治疗中很容易被忽视。许多治疗师也表示,治疗师和访客都很容易陷入最紧急的表面问题,比如焦虑、低落情绪、情绪崩溃,却忽略了背后的根源。对许多来访者来说,这个隐藏的层面就是未被治疗或没有持久性关注或治疗的 ADHD。如果只关注表面症状,我们就可能无法全面了解问题的真相。因此,作为心理健康专业人员,我们也需要保持好奇心、持续跟进,即使 ADHD 并非来访者最初提出的问题,也将其纳入考量范围,这一点至关重要。通过持续的随访、知识普及和治疗协作,能够带来巨大的改变。当我们更加关注本质,就能帮助来访者从应对混乱的状态中走出来,开始由内而外地建立可持续的改变。

ADHD 不能定义你的身份,它只是你人生故事的一部分。当被理解和支持时,它不会成为阻碍你拥有健康、充实生活的绊脚石。

参考文献:

Barkley, R. A., & Benton, C. M. (2022). Taking charge of adult ADHD : Proven strategies to succeed at work, at home, and in relationships. The Guilford Press.

French, B., Nalbant, G., Wright, H., Sayal, K., Daley, D., Groom, M. J., Cassidy, S., & Hall, C. L. (2024). The impacts associated with having ADHD: An umbrella review. Frontiers in Psychiatry, 15(15). https://doi.org/10.3389/fpsyt.2024.1343314

Jiménez-Muñoz, L., Olatz Lopez-Fernandez, Inmaculada Peñuelas-Calvo, Delgado-Gómez, D., Miguélez-Fernández, C., López-González, S., González-Garrido, C., Baca-García, E., Carballo, J. J., & Porras-Segovia, A. (2024). Persistence of ADHD into adulthood and associated factors: A prospective study. Psiquiatría Biológica, 32(2), 1–19. https://doi.org/10.1016/j.psiq.2024.1005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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